编者按:
为了更好地服务于学生,创意写作学院推出“作家思语”系列活动,作家老师每周值班,“作家一对一辅导,师生面对面答疑”。
“思”=作家思想X学生思维;“语”=沟通交流X表达力
作家简介
吴永强,山东临沂人,诗人,中国作协会员,山东作协签约作家,山东青年作协副主席,张炜工作室学员,主授《创意写作》课程。写诗,兼写小说,出版长篇小说、小说集、诗集各一部,曾参加“新浪潮”诗会、十月诗会、鲁迅文学院第34届高研班,获2014“紫金·人民文学之星”佳作奖、银雀文学奖等,黄河口驻地诗人。
周三下午两点,我的线下值班,赶上诗人欧阳江河的讲座。
不得不“爽约”,去聆听大诗人的讲座。值班改为线上,我甚至想,可以针对欧阳江河的讲座,有一些话题产生,且必然会有。
两个小时,有如大江大海,欧阳江河将诗歌与传统、科技糅为一体,通古烁今,天马行空,听者直呼过瘾。
讲座中,欧阳江河朗诵了西川的《我奶奶》,阐述诗歌写作的原音、前写作等概念。他提到厚涂——“在一张白布上,涂了一层又一层,最下面一层,还会以某种方式折射到最后一层上。当下以及未来的表层,更显著的存在方式。春秋时期的老子投射到今天,依然还有含混的、不确定的层面。”我转头看,寇同学坐在最前排聚精会神听,我想,她或许会有些想法。果然,第二天,她将自己的思考发给我:
诗歌创作从0到1,而科技便是在许许多多已经存在的1上堆砌建筑。那0源于哪里?零是简单的诗人本人吗?在讲座的前半部分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。AI是不断的学习已存在的他物来创造,人又有什么分别呢?而且学的还没有AI快且全面。但到后面老师给我们提到原文与原听的概念时,我突然有所领悟。欧阳江河老师提到,“李白难再李白,因为雪浪纸已不在,原物的支撑已经不在。再进一步设想,雪浪纸如果还在,李白还能是那个李白吗?”我想应该也不是了,春江化月夜里有一句诗“人生代代无穷已,江月年年望相似”,月亮依旧是那个月亮,但每个人看到的原物却不相同。这就是0的起源吧,我们会经历无法控制的人生,看到别人眼里相同却不同的事物,当诗人把这一切落笔写下,前无古人后无来者,1就诞生了。
思考非常深刻,我回复道:“就是情感的叠加,欧阳江河提到的厚涂,各种感情叠加在一起,形成作家的创造,这是机器做不到的。”
寇同学说:“厚涂这个概念我还是第一次听到,想找相关的书看看。老师有啥推荐吗?”
我解释道:“厚涂是油画的技巧,可以搜索一下,也可以看看欧阳江河理论方面的文章。文本借助理论,互相之间会有一些碰撞。”
更进一步,涉及到具体的诗歌文本,寇同学将最新创作的一首诗发给我:
《尿罐子》
老姥姥很老了,老的不成样子
我看不见她的脸,她好像要化掉
化成大太阳底下的冰糕水
可她又端坐在那里
裹着厚墩墩的灰布袄
上面的臭味也是厚墩墩的
无法避免的味道
她哆嗦起来,脚掌踏着脚趾
成了一双晃悠在海上的船
她小声的祈求我去拿她的尿罐子
有厚厚一层尿碱的砖红色尿罐子
她怯懦的望向我,我突然有了权利和地位
我赤着手搬来,骄傲的凯旋
看见,她在哭,又不在哭
她张大嘴巴,发不出一点声音
一首不错的叙事诗,显然受到西川那首《我奶奶》的影响。我琢磨了一下,叙事有时候需要明快、简洁,修饰语少而恰当,在这首《尿罐子》的基础上,我稍加修改,进行了小的调整:
《老姥姥》
她的脸躲在皱纹里,仿佛已经化掉
成了太阳底下的冰糕水
她裹着厚墩墩的灰布袄
端坐的姿势散发出厚墩墩的臭味
她哆嗦着,脚掌踏着脚趾
成了一双晃悠在海上的船
她小声祈求我去拿尿罐子
厚厚一层尿碱、砖红色
里面躲藏了她的一生
她怯懦的眼神钻进我眼中
我就有了权利和地位
我赤着手搬来,骄傲的凯旋
看见,她在哭,又不在哭
她张大嘴巴,发不出一点声音
题目换了,更文雅一些。叙事诗有时显得杂乱无章,需要更加条理。当然,叙事就怕啰嗦,练多了就琢磨出感觉了。我说:“诗歌中的叙事有两种,一是纯口语的冷叙事,表面看几乎没有思想和情感,另外一种就是欧阳江河昨天读的西川的《我奶奶》,叙事中夹带情感,叙事是为了思想服务。”
这首诗新的版本不见的好,只是更加清晰一些。
寇同学有所感悟:“我似乎明白了,过去生命的叠加,需要用带有深刻体验性的语言来表述。”叙事是手段,也可以是诗的全部,但叙事的最终目的指向抒情。
欧阳江河讲座带来的思考还在继续,他影响了我,也影响了寇同学。面对文学,我们参与的时间长短不同,我多了经验,她多了初学者的热情;在面对欧阳江河的思想和文本时,我们又处在大概类似的位置;再往宏大的时间里看,面对李白、杜甫时,包括欧阳江河在内,我们又站在同一个位置去仰望、交朋友、类比以及叹息。
而关于叙事,关于生命体验的叠加,确实是我们要不断面对的问题和答案。